小滿家

從家裡出發返回台北的途中，想到母親前兩天就開始數著手指算我回台北的日子，嘴巴裡喃喃念著「再過兩天妳就要走了」依依不捨的樣子，心裡一陣難過，眼淚止不住又奪眶而出。

以前，總是藉口忙，常常一年才回家兩三趟，記得有一次回家，晚餐時母親隨口說了一句：「妳就像是個斷了線的風箏，飛出去就像是丟了，回來就像是撿回來的。」當時聽了只是覺得母親只是隨口說說，沒放在心裡。

母親病後，我才知道她是真的希望我們能常常回家。我也才真正了解到，每個兒女其實都是母親的寶貝，重男輕女，只是一種感覺罷了。

去年底，母親腦部的腫瘤開始壓迫到運動神經，也連帶影響了語言表達能力，雙腳無法站立行走已經讓她非常的痛苦了，想要說的話又無法說清楚，更是讓她著急。

體力的衰退，讓母親沒法久坐，幾乎都是躺臥在客廳椅子上睡著，每次眼睛一睜開看到我，就要我去睡覺，（她大概認為我在外工作，一定睡眠不足。）為著順她，我會她椅邊的地上躺下來睡一下，待她睡著我才起來。她每天重覆同樣的話，我每天重覆同樣的動作，每次都要心痛。

偶爾母親體力好一點時，總不忘叮嚀，雖然多半是用猜的，但我知道母親關心的不外是她一向做慣的的家事，例如誰喜歡吃什麼；××要到哪家買；冰箱裡還有沒有××…，唉，她總是放不下心。

晚上，陪著母親睡在和室裡，一夜總要起來七八次，每次見她努力的要站起來卻無法使力，得由看護用力將她半拖半拉的抱起來，加上她自己用還能用力的手撐住椅子，才能坐上馬桶，心就疼。每次起來扶著她，她總是對我說：「去睡！去睡！」

我怎麼睡得著？看著母親瘦弱身軀，常常因為疲憊而坐著睡著了，我只能用自己的身體撐住她，心裡有多少不捨卻還是得輕輕的喚醒她，每一夜，我一再的重覆做著這樣讓人心疼的事……

賴滿芸/90/5/21